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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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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吵什麽?”賈代善上前看著那幾個披麻戴孝的對著自己的人動手動腳,面沈如水。

小將仰著脖子看他,話說得又快又急,直往外蹦,“國公爺,今日不是出殯的吉日,屬下想開棺檢查,他們怎麽都不肯。”

賈代善沒有出門看黃歷的習慣,看他說的言之鑿鑿,當即下令道,“開棺。”

“誰敢動我爹的棺材,我馬上一頭撞死在這裏!” 持喪棍的孝子情緒激動地嚷嚷道,身後送靈的一幹人也吵鬧起來,都是在喧嘩推搡,光嚎沒有眼淚的。

不用賈代善說話,張侍衛已經道,“把這一夥賊人全都拿下。”

對方眼見不好,後面幾人趁亂推了棺材,從裏頭抄起兵刃,就要突襲,城門屯著的士兵也不是白給,當即圍上來將他們團團困住。

兩邊打鬥之際,棺材失去平衡,翻落在地,裏頭滾出來一人,叫賈代善有些出乎意料了。

竟是本該被嚴加看管的陳將軍。

“你倒還有些本事。”賈代善道。

陳將軍從地上撿起一把長刀,直指賈代善,“我知道今日等閑是沒有好下場了,不是你死就是我活,有本事真刀真槍給我幹一把。”

“你還不配。”賈代善輕蔑地一笑,指了正在奮戰的小將道,“你拿下了他,我便收你做親兵。”

主要是剛才腳崴了,一瘸一拐地動手有些破壞形象。

小將一腳踹開撲過來的賊人,雙眼晶晶亮,“將軍可不要騙我。”

“不騙你,要活的。”賈代善覺得他正好可以和小夏作伴,瞧著都挺傻的。

人不可貌相,這位小青年瞧著怪傻的,武藝卻極佳,長手長腳骨頭輕,身法極其輕靈,養尊處優還略帶發胖的陳將軍如何會是他的對手,不過幾個來回便被劈暈了丟進棺材裏。

“怪不得老話都說見棺發財呢。”他嘟囔著抄起棺材板,拍飛幾個要上來救人的,直接把陳將軍給扣裏頭了。

賈代善很滿意,還和張侍衛說笑了兩句,“真是英雄出少年。”

張侍衛今兒個十分喜歡拆他的臺,“國公爺也先問問年紀,說不得他只是長得嫩,其實比您還年長幾歲呢。”

賈代善弱冠剛三年,今年正好二十三,他年少位高,一般是不記得自己年紀小這件事的。

“有抵抗者,格殺勿論。”賈代善只當自己沒聽見,並且特別不人道地繼續壓榨他,“這裏交給你了。”

“沒有天理了啊,老平頭什麽時候到啊。”張侍衛幾乎要仰天長嘯了,“我要睡覺。”

總之就特別的慘。

“叫你看個人,你都看不好,還有臉叫。”賈代善嫌他丟人,“我先回府了,再讓他跑了,你就欠著我兩個頭了。”

昨天張侍衛自己說的,辦得不好提頭來見。

賈代善還給他記著。

“呵,國公爺不就是惦記著顏大人又作麽。”張侍衛索性破罐子破摔。

賈代善微皺眉,反手抽了他一馬鞭,沒用啥力道,警告性質居多,“你再胡咧咧一句我聽聽?”

張侍衛見好就收,“屬下知罪。”

但是張侍衛的胡咧咧對賈代善並不是沒用影響的,他也覺得自己對顏靈筠實在是太過優厚了,人家說了,死了也不要他管,何況還有幕僚有小廝的,關他什麽事。

他只要一回家,必定會迎來賈小赦的熱情迎接,也不知道他這個兒子是不是長著狗鼻子。

賈小赦沒用角端代步,小短腿蹬蹬蹬地踩著過來,往他懷裏一撲,“爹!你回來啦,顏大人醒了,就是還沒退燒。”

“嗯。”賈代善默念著管他去死,直接往外書房去了。

眼看他爹從夾道轉彎了,賈小赦急道,“爹,你走錯啦!這邊!”

“我還有事,你是跟著我,還是跟著顏大人?”賈代善站在轉彎路口問道,他堅決不會再管這個作得慌的人。

賈小赦反覆糾結,最後戀戀不舍地告別他爹,“我還是跟著顏大人吧,他在生病呀,誒,真的好可憐啊,我聽到他在叫娘和姐姐。”

小貔貅心疼得唉聲嘆氣,連他爹抱著他往正院走了也沒察覺。

賈代善心裏擰巴的勁兒禁不住他兒子長籲短嘆的,又給松了一回。

顏靈筠這種人就是睡夢裏猶帶三分警惕,古人說,疾痛慘怛,未嘗不呼父母,大約是真的難受了。

賈小赦心疼完他的顏大人,一擡小腦袋,發現乾坤大挪移,他

高興地扭頭親了他爹一口,然後順著他爹往下爬,繼續用他的小短腿蹬蹬蹬,“顏大人,我爹回來啦。”

“咳咳。”顏靈筠嘴唇都燒得幹裂了,正靠在床頭聽底下兩個幕僚念公文。

倆幕僚都是和藹面善的中年人,聽見賈小赦的聲音趕忙把文書往懷裏袖子裏揣,結果還是晚了一步,被賈小赦發現個正著。

賈小赦離氣炸了就那麽一點點距離,氣鼓鼓地坐到腳踏上,一拍床沿,“張大夫叫你多休息呀!”

“我明日得去和上一任知府交接,他也要去上任的,不好耽擱人家太久。”顏靈筠摸摸他的頭,“我沒事,一會兒喝完藥就好了。”

糊弄尋常孩子也就罷了,糊弄貔貅幼崽是萬萬沒可能的,賈小貔貅瞧著他就是滿身的病氣,眉宇間還隱約夾雜著死氣,雖然時隱時現,但還是被他發現了。

如果是凡人,被貔貅的財氣護一護,多半是能撐過去的,可是主人不是凡人呀,他護不住怎麽辦。

賈小赦年幼遲鈍,覺得不管主人現在什麽樣,只要在自己身邊就好,要是主人死了,他還這麽小,到哪裏再去尋他呢,這裏的天道不給他第二世怎麽辦?

想著想著,就帶了哭意,只管可憐兮兮地瞧著顏靈筠。

顏靈筠向來習慣糟蹋自己,被他這樣一看,倒添了些許心虛,輕輕嘆了口氣,“罷了,你們先下去,把東西擱下我一會兒看。”

幕僚大叔也只得先退下。

賈代善拖了個凳子坐在床頭,十分肯定地道,“姓陳的是你放走的,不知道你是何時謀劃的?”

顏靈筠捂著嘴咳了一陣,笑道,“昨日。他身邊有兩個我的人,幫著引開侍衛,不是難事。他想著要逃脫找齊國府求救,自然會中計。”

“須臾之間,顏大人已經安排好了,真是好手段。”賈代善不是很爽,忍不住刺了他一句,“慧極必傷,情深不壽,顏大人當好好保重。”

屋內沒有旁人,顏靈筠思忖著要是不把話說開,這父子倆不知道還得揪著自己養病到何時,他收了面上笑意,淡然道,“我本就沒有打算長命百歲。榮國公應該知道,我不止一個姐姐,除了宮中的顏妃,我還有一位長姐。”

賈代善自然是知道的,“可是廢太子的顏良娣?”

“正是。”顏靈筠頷首,向來溫和多情的眼眸裏如結冰霜,“廢太子納了長姐之後,覺得顏家可用,便送了我二姐給陛下當侍妾。”

美人窩,英雄冢,天子折腰,顏二姐甫一登場,今上便為她請封了側妃之位,說是因為尊重太子,個中內情也只有今上自己明白了。

不過相對的,自古美人愛英雄,廢太子的美人計沒有半點效果不說,顏二姐甚至還了他一個反間計。

這個美人在皇位之爭中,堪稱為今上立下汗馬功勞,今上酬以妃位,如今中宮空虛,顏妃獨大。

說起來顏家祖墳真的是冒青煙,出的都是傾城的美人,還都很聰明,要是遇到些沒用的君王,保準迷得鳳子龍孫暈頭轉向,可以朝奸妃發展。

“寧國公和我說,因為某些事,顏家才倒戈。”賈代善道,“你長姐可還好?”

隨著廢太子的敗落,昔日的顏良娣早已不知蹤影了。

“勞榮國公相問,長姐已經過世了。”顏靈筠鋪墊完了,把話切到正題上,“寧國公沒有和您說全,是為了顧及我的顏面。廢太子當日中意於我,我不肯俯就,硬是在雪地裏跪了一晚上,如果不是寧國公恰好找廢太子議事,借機救我一命,大約我已經不在這裏了。所以說,本就是要死的人,對我來說,有沒有傷、有沒有病,都無所謂,我有要緊的事要做。”

他語氣平緩而溫和,賈代善聽得卻後背發冷,忽然想起來從前賈代化對他的評價,“顏郁離此人面上和熙,本性最是孤傲,處事不擇手段,需慎待之。”

郁離是顏靈筠的字。

賈代善從未見過這樣好端端活著卻存死志的人,他道,“戰場上,多少人拼了命地想活下來,他們斷了胳膊斷了腿,仍然想活著好生過日子。顏郁離,你真是我見過最作得慌的人。”

顏靈筠無所謂他的評價,只是道,“故事您也聽了,之後就不要妨礙我做事了,有什麽涉及榮國府的,我會提前和你通氣。”

“金陵戒嚴,軍政皆由我主理,你安生呆著就是,我自會上折子和陛下解釋。”賈代善自顧自地道,“今天喝藥了麽?”

“賈代善!”顏靈筠被他若無其事的態度也搞毛了,“我死不死地跟你有什麽關系?你不過接了江寧三天,已經預備架空我了?”

“這會兒瞧著才像個人。”賈代善徑直看進他眼裏,“郁離,你得活著,你怎麽知道後頭不會有更要緊的事等著你?”

顏郁離先生徹底失了素日的風儀,死死盯著賈代善,“你到底想怎麽樣?”

賈小赦趴在床邊上,本來聽得一知半解,昏昏欲睡,怎料到他們忽然之間吵起來了,趕忙舉起小短手,“不要吵架,好好說話呀,顏大人,我爹是喜歡你,擔心你,為你好呀。爹,你就不能哄哄顏大人麽,這麽兇。”

他已經忘記是打哪兒看來的勸架技巧了,但是當時看那位仙長勸完之後,那對吵架的不但啥事兒都沒有,還更如膠似漆。

“我不想怎麽樣,我兒子不是說了嗎?我是喜歡你擔心你為你好,縱你有通天的本事,現下也得在我府裏把病養好了。”賈代善忽然笑了,心思不但不擰巴了,還格外的舒暢,“你要是對我不滿,大可把你那些個本事都往我身上招呼。”

在絕對的暴力面前,下床都困難的顏靈筠只能屈從。

賈小赦每天就趴在顏大人邊上盯著他養病喝藥,他爹甭管多忙,每天晚上都按時回來吃晚飯睡覺。

然後經過賈小赦細心觀察,他就發現,這倆人掉個兒了,從前都是顏大人在笑,他爹神情嚴肅,現在都是他爹在笑,顏大人面無表情。

嘖,大人的事情搞不懂。

何止他搞不懂,顏靈筠自己都搞不懂,簡直要被賈代善逼瘋,這一天晚上,賈代善照舊梳洗完了要上床,往裏趕顏靈筠,“給我騰點地兒。”

“你到底想怎麽樣?”

經過七八日的調養,顏靈筠是燒也退了,傷口也開始結痂了,結果賈代善還是不放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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